對我來說,治療就像帶著病患們在醫療戰場上過關斬將一樣。

比如說,我們治療病患、改善了他的病情,卻不代表已經殺死了他身上所有的癌細胞 ──這也是一般癌症轉移之後不代表治癒的原因。也許隔了兩年,病患出現了其他器官的轉移,我們就繼續帶著他治療,然後有效了,他活下來了。闖過了這個關 口,他又回到人生本場開始與自己的生活奮戰。隔了三四年,或許還需要你陪著他一起再次闖過生命的關口。

琪峰是我行醫生涯中,一個陸續出現過七個癌細胞位置轉移的病例。仔細想想,要是我在哪個地方放了手,他可能就這樣走了。怎麼可能撐這麼久?他的病例好大一本,看起來就像一本闖關祕笈。

但 這樣的病史,並沒有對他的日常生活帶來太大的影響。這幾年來,他並不是一直待在醫院,他一樣生活、一樣工作。從發病到今天,他仍保有自己的生活品質,每一 天對琪峰來說,都別具意義。不過生病以後,生活上一定要有所改變,為了對抗疾病,自己的身體狀況一定要比平常人更注重。

這些年,跟著我連闖三關、四關的病友大有人在,大家在每個間隔中還是保有自己的生活。帶著兩三個癌症繼續快樂地上班,跟一般健康的人一樣,過著沒有太大差別的生活。只是,千萬別輕忽治療後的追蹤,只要持續觀察就能掌握病情,為每一次闖關奠定基礎。

阿雄是這陣子常來找我看診的病人,你如果看到他,絕對無法相信他身上背著四個腫瘤。第一次發現腫瘤是在十五、六年前,他來找我的時候已經是不能開刀的咽喉癌第三期了。若要開刀得將整個咽喉拿掉,從此再也不能說話。

一般人無法想像,不能說話對生活品質會有什麼影響?曾經有一個病人,醫生在術前並沒有跟他清楚溝通,開完刀後,他才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說話,病是醫好了,但當天他就跳樓了。

因 為他不識字,又不懂手語,從以前脾氣就不太好,在家裡都是大小聲吼人的個性。一夕之間,他失去了唯一與外界溝通的工具,想要對人說什麼卻又說不清楚,從前 沒辦法寫、沒辦法讀,現在連講話都不行,等於所有生活功能全被剝奪了,如果只剩生命留著還有什麼意義?於是跳樓結束了寶貴的生命。

我記得第一次見到阿雄,是民國八十五年的事情,他的咽喉癌花費一段很長的治療期。復原之後,他只做固定的回診檢查。過了一年多,他又來找我。

「主任,我胃癌啊!」他說。

這回我幫他做了術後的放射治療與化療,控制住他的病情。

過了些年,他年紀愈來愈大,癌症沒有將他的身體弄壞,反倒是中風了。他在山上種橘子的時候突然中風。大概到了三年多前,檢查出來得了攝護腺癌,回來找我治療並追蹤。五個月前,回診時又發現得了直腸癌。

天性開朗的阿雄跑到我面前說:「院長啊,我又來報到了,你之前已經救了我三次,這回一定也沒問題!」

一般直腸癌都會考慮先開刀,很少人會做電療。只是他癌症的位置離肛門很近,一開刀就必須犧牲肛門。因為他已經中風,即使開刀後裝上人工肛門,光想就知道他的生活機能會有多糟。

我告訴直腸科主任,請他試著只將腫瘤拿掉,保守一點不要做破壞性的手術,保留肛門的功能。因為他前面三個癌症,阿雄只開了一次刀,另外兩個僅是做放射線治療,這表示他的體質很適合在發生腫瘤時使用此種治療方式。

於是,我們在腫瘤附近先做局部切除,再將附近的淋巴腺處理交給放射治療。治療後,阿雄又生龍活虎了,而這樣的治療方式,無論是醫療效果或病患的生活品質都兼顧到了。

我經常會這麼覺得,生命真是有趣。照理講,他的癌症都不算是早期癌症,但是不動刀都可以將他治好,表示長在他身上的腫瘤細胞,在放射治療下很有效果。我們也常看到其他例子:身上有好幾個腫瘤的患者,同時做化療與放射性治療,其中放射性治療有效,但化療就不是很有效果。

醫師所要做的就是,用最適合患者的療法做最有效的治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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